爱上闻鞋的中年男人
3月5日早上五点多，天闷闷的黑。老邱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走到院子对面，那里是一个用红砖砌起来的的单层偏厦，一扇湖蓝色的铁门，漆面斑驳，用一把铮亮的锁头锁着。
开门进去，是一个三十平见方的水泥地面，左侧一整排地挂着锄头、铲子、镰刀等各种农用工具。中间停着一辆农用三轮车。
老邱把三轮车推到院子里，露出偏厦中间地面上一块一平米见方的木板，刷着暗红色的油漆，猪血一般。掀起来，是个一人深的地窖。老邱跳了下去。
十五六分钟里，他举上来四个白亮亮的铁盆。每一个铁盆都足以放下一个刚满月的婴孩。铁盆上面都覆盖着白色的棉布。里面支棱着老邱今天要去镇里卖的香肠、猪蹄、猪脸等熟食，冻得邦邦硬。
等老邱把这四盆熟食端上三轮车，又转回身，走向仓库一角堆着的玉米棒子，那些磨碎、掺上玉米面和碎菜叶，喂鸡。老邱从里面掏出一个黑色塑料袋。他拍了拍袋上的灰，随后扔到司机座位上。塑料袋里的东西长条形，看起来有点软，但一时间也看不出是什么。
就这么忙碌的功夫，天已经微微变成了靛青色。蒙蒙的，发出微光。老邱推着三轮车出了院子。他听到小儿子和媳妇的房间里传出些许咳嗽，和一句轻柔的，“路上注意安全。”
“空军一号”
开上路七八分钟，老邱才想起来，没戴口罩。便又折返了回去。这么一折腾，心里倒有些焦急。媳妇埋怨，“要是担心疫情，就别去了。再说，镇上今天是第一次开集，都不一定有多少人，去了也是冻着，遭罪。”老邱沉默着，取了口罩，“回来之前告诉你。”
其实时间很充足。开三轮差不多二十几分钟，就能到镇上。然后再花上半个钟头，就能把之前做好的香肠、卤肉、猪蹄、猪头肉，炖得又香又入味。铁锅、煤气罐，在镇上集市租来的摊位铁皮房里，而卤料是老邱随身带着的。
一路上，村子里的土道并不平整，小三轮看起来很活泼，蹦蹦哒哒地往前开。车上的几个铁盆也跟着叮叮咣咣地响着。老邱的心情在三月初中国东北依旧寒冷的天气里，在这样七零八碎的声音里，莫名地欢愉起来。
三轮开得不快。老邱看四下无人，一只手把控着方向，一边小心翼翼地探下腰，把之前扔在驾驶位下的那个黑色塑料袋摸了出来。
塑料袋系得很紧，老邱一只手竟然解不开。他试了几次，索性把小三轮靠在路边，装作解手的样子，东张西望了一下，快手快脚地扯开塑料袋，一不小心，袋子被扯破了，一双已经呈现暗灰色、变了形的“空军一号”掉了出来。
老邱忙蹲下去，捡起来，心疼得擦了擦，灰色之下透出白色。见周围没人，他把“空军一号”猛地贴在脸上，深深地吸了一口。不到十秒钟，老邱又贴上去，狠狠再吸一口。仿佛饿到几点的人，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盆肉。老邱微眯着眼、半张着嘴，嘴角微微上扬，心满意足。
老邱总是集市上来的最早的那一拨人。只不过这一次，集市入口多了四个工作人员，测体温、检查口罩佩戴、登记联系方式。最后还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探头看了看老邱三轮车里装的东西，这才放行。
集市上的人都认识老邱。这个黑瘦、寡言的四十四岁的男人，无论香肠还是卤货，都比别家一斤便宜五毛钱。跟其他的村里人一样，老邱穿着朴素。冬天就是军大衣搭配假迷彩服，里面则是毛裤。一笑，被风吹皱的脸，比实际年龄看起来大五六岁。
进了摊位的老邱，手脚利索地开始了忙碌。锅里的卤货发出咕嘟声，香气诱人。老邱把刚才闻了好几次的“空军一号”拿进了铁皮房。满意地看了几眼，打开手机，在微信上给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发了信息，“鞋子很好，你的脚很大啊！46的，太喜欢了！谢谢你的礼物！”
这不是老邱收到的第一双鞋。但显然新收到的鞋子，里面残存的男人的脚味更加浓郁。老邱把鞋拿出来，准备藏到铁皮房下放杂物的角落。那里已经有了三双旧鞋。把“空军一号”放进去的时候，老邱迅速地低下头、把脸贴到鞋上，感受一下鞋子粗糙破旧的鞋面，混合着卤肉香味、凛冽冷空气的淡淡臭味，让老邱下体一热。
被男人压着的感觉
推开铁皮房的门，老邱开始把房内积攒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水汽放出去。随着铁皮门吱呀一声打开，老邱猛地想起，二十岁那年结婚，在婚礼的前两天，一起来帮忙布置的中学同学，还有一位同学的哥哥。
老邱当时还是小邱，个子只有1.7米，体重一百斤出头，瘦小，却很爱笑。结婚大事，和媳妇见了也不过三五次。农村的婚姻，草率却悠长。
为了感谢大家来帮忙，小邱晚上买了两斤村长家自酿的白酒，炖了点儿猪肉粉条子还有酸菜，一起喝一顿。
来帮忙的七八个人，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忙了一天，此时坐在炕上，边说边闹。年纪最大的就是同学的哥哥，二十五六岁，人高马大，足有1.8米，虎背熊腰，爱抽烟。他喝的最多，笑得也大声。小邱的目光就粘在了他身上。晚上九点多，大家七倒八歪，躺在烧得热乎乎的炕上睡了。
同学哥哥就挨着小邱。小邱那时也没喝过几次酒，迷迷糊糊地睡。睡到半夜，小邱猛地醒了，原来那个哥哥一翻身，半个人压在小邱身上。沉甸甸、热乎乎的男人身体。他那个硬硬的家伙，弄得小邱一动也不敢动。
小邱轻轻侧过脸，用力嗅着他身上的烟味、酒味、汗味的混合。他猛地兴奋了。小邱轻微扭了几下，哥哥在睡梦里也动了动，压得更多。小邱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直到哥哥自己挪开。
小邱变成老邱，婚龄过了十年，他再也没有过类似的机会。一直到六年前，三十七岁的老邱才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接触到了和自己有相同喜好的人。
“开张了呀？”隔壁摊位的小贩路过打了个招呼，打断了老邱的回忆，“你来的够早呀！”老邱似乎被人发现了秘密一般，憨憨地笑起来。
“家外家”与香肠机
“去卖香肠吧！”老邱的媳妇是一个话很少的人，她甚至在床上都不吭声。老邱从不介意自家的婆娘不骚。他会经常要她，无论她是不是有反应。如果不要，老邱害怕，这日子真的就过不下去了。媳妇看着老邱又发呆出神，也不以为意。她习惯了他的默然。
媳妇做的卤味尤其香肠很受欢迎。一开始是媳妇买来肠皮，独自在家又洗又刷，还要和好调料。香肠分为粉肠和肉肠。粉肠比肉肠卖的好，用调好调味料的面粉，加上三分之一的玉米面，粉肠会更有嚼劲。媳妇只做粉肠，乡下人会把肉都留给干体力活的男人，舍不得浪费。老邱见卖得好，决定买台灌制香肠的机器。
那是2014年的秋天，老邱本来不想花这将近两千元钱买香肠机。但人生有很多时候是难以预估的。那一年，老邱忽然喜欢上了在QQ上打牌。但没人知道的是，老邱打牌打到了一个QQ群里，那个群里都是男人，而且是喜欢男人的男人。
老邱和这些男人住得都很远。这天，老邱在群里看到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说要在周末的时候来镇上办事，问有没有人要见面。大家都知道见面是什么意思。老邱没有犹豫，和男人取得了联系。
老邱太想试一试了。如果说当年结婚前夜，压着自己、让自己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刺激和快感的大哥，不过就是一次偶然，那么这一次老邱希望发生些什么的这个男人，就是他的必然。
周四，老邱起得比平时早一个多钟头，先忙完了田地里的农活。他对媳妇说，要去镇子里看一看香肠机。常年只用雪花膏、肤色微黑的媳妇的脸，猛然绽放成一朵花。老邱心里一紧。
快中午十一点，老邱到了镇里，找到了对方约定的小旅店，名字叫做“家外家”，老邱十分不喜欢这个名字。
和男人见了面，老邱失落了。这是一个身材和自己差不多的瘦小男人，与电话里雄厚有力的声音相差甚远。但老邱还是硬着头皮，脱了衣服。对方身材虽然干瘪，但是尺寸惊人，又颇为有力。之后的几天，老邱走路都会觉得不舒服。
吃一堑长一智的老邱知道，自己喜欢的，并不是真枪真刀地做什么，“我特别喜欢被又高又壮的男人压着，还有闻他们的汗脚的味道。”
香肠机是肯定要买的。老邱一想起那天在镇子里俯在身后的男人，脑子里就现出媳妇笑的如同一朵花的脸。去了两次镇里，老邱咬咬牙，终于买了一台。
把洗刷干净的肠皮套在机器一端的细小出口，在另一端的入口处倒入拌好的馅料，机器发出吭哧吭哧的轰鸣声。媳妇兴奋地叫起来，“老邱老邱，快来帮忙！”结婚十六年，老邱第一次听到媳妇如此兴奋的叫声。
有了香肠机，做得多又快，就要想方设法地卖出去。老邱想到了镇里的集市。他渴望去镇子里。老邱早就从QQ群里知道，智能手机上可以下载同性恋交友APP。在家的时候，他不敢用，怕被媳妇发现，但镇子里不一样。
媳妇掏了一万块钱给老邱，“去集市上租个摊位，咱们要做就好好做，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熟食和别的不一样，讲究的就是一个信誉。”
摊位一年六千，租铁皮房一年三千六，还剩四百，是媳妇给老邱买卖时候找零钱用的。老邱吸了一口气，“媳妇不声不响，什么都打听得明白清楚。”
黑皮鞋
老邱的香肠生意是在2016年开始的。出摊还不到一个月，老邱就联系上了那个和他此后保持联系近两年的内蒙古男人。
内蒙古男人是来出差的，当然目的地不是小镇，而是距离小镇坐大巴要一个半小时的省城。在QQ上，两人已经聊了一个多月。男人比老邱小四五岁。见面是在中午，老邱把铁皮房锁好，走了一身汗，来到内蒙古男人指定的小饭馆。一见面，老邱就喜欢上了。那顿饭吃的，老邱觉得自己就跟一个初次相亲的姑娘一般，不敢多吃，几口下肚，却饱了。想一直盯着内蒙男人，又不敢。
内蒙男人很豪爽，喝了点白酒，吃了羊杂，还咕噜咕噜吞了碗面。最后，他摸了摸嘴，对老邱说，“走！”老邱小媳妇一般地跟在后面。
进了小旅店的房间，门还没关上，内蒙古男人低声说，“我喝多了，扶我一下。”老邱刚走近一点，男人伸出胳膊用力一搂，顺势把老邱压在床上。因为用力太大，那床吱呀一声响。
内蒙男人闷吭了一声，压着老邱，老邱脑子里仿佛有鞭炮炸开来。过了一会，男人低低地说，“给老子把鞋脱了！”老邱用力撑着上半身，动作尽量柔和地从男人身下挪出来，然后把男人的鞋脱了，一股味道刺鼻而来。老邱心里一阵激荡，情不自禁地猛嗅。看到老邱这副模样，男人抬了抬头，狠狠地骂了句脏话。
一直到下午三点多，老邱才回摊位。
男人隔了一天，回内蒙了。回去之前，老邱坚持要给他买一双新鞋。镇里也有阿迪、耐克，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老邱没那么多钱，从没买过，他也没有私房钱。只能花二百多，买了一双白色的运动鞋给男人。
“买小了。”内蒙古男人看了一眼，让老邱去换。“你穿多大的？”“45的。”老邱听到这个数字，下体一热，小跑着出了门。
捧着鞋回来，男人试了试，随即嘿嘿一笑，“你啥意思？”老邱脸红了。男人也不做声，把那双穿变形了的黑皮鞋给了老邱，“跟了我五六年了，送你了。”
老邱四处看看，把房间里的垃圾袋从垃圾桶里拎出来，里面只有男人抽过的空烟盒。老邱如获至宝，把黑皮鞋装在袋子里。
回到摊位，老邱直接把黑皮鞋藏在了铁皮房角落里。藏进去前，他隔着塑料袋摸了摸，似乎还有男人的温度，以及隐隐透出来的味道。
老邱弄到的“新鞋子”
“有空去家里玩”
“这两天你是怎么了？”吃晚饭的时候，媳妇一边哄着儿子吃饭，一边眼也不抬地问，“这两天你说卖得不好，我看你倒是挺高兴的，没事就捧着手机笑。”听完媳妇这话，老邱心里咯噔一下，“在集市上认识了一个哥们，特别聊得来。”他也不傻，只说一半。果然，媳妇也没多问。
脏吗？恶心吗？变态吗？老邱说，“那都是因为你们不懂我的快乐。”说完这句话，老邱醒了。在梦里，他被很多人团团围住。在梦里，老邱大声地喊，“我有什么错！我也没有破坏家庭！我赚的钱都给了媳妇！我养活着一家人！”没人听的，老邱心里一急，醒了。
“香肠怎么卖的？”有顾客走到铁皮房的窗口前了。“八块五。”老邱本不是喜欢说话的人，甚至都不怎么笑。面对陌生人更是如此。附近的小饭店也都知道老邱家的香肠做的不错，就是脸太冷。有时候，饭店会打电话来，让老邱送货。
内蒙古男人在两个多月后再次来出差。那两天，恰好有小饭店需要香肠，打电话给老邱，他没接。老邱正忙着腻歪。小饭店到铁皮房前一看，留了两个电话，一个是老邱的，另一个是他媳妇的。电话打到媳妇那里，媳妇也着急了，以为老邱出了什么事。幸好老邱在一个多小时后回了电话，“遇到一个哥们，约我去喝酒。”“喝酒？”媳妇很诧异，“你不是不能喝酒吗？”
晚上回家前，老邱为了掩饰，特意买了一瓶白酒，往身上撒了点。关上铁皮房的门时，他有点恋恋不舍。内蒙古男人又给他一双满是脚臭的变了形的运动鞋，他自然也买了一双新鞋给他。媳妇看到老邱的样子，也没说什么，“快去洗澡。臭死了！”
第二天，天气闷热。老邱在内蒙古男人住的小旅店里多享受了一会鞋子和男人压在身上的快感。穿好衣服出来时，内蒙古男人让老邱先走。一出小旅店，老邱就看到了抱着儿子的媳妇。老邱心里一惊，本能地想说什么。就在这时，内蒙古男人也走了出来，亲昵地把手搭在老邱肩膀上，显然他也感受到老邱浑身的僵硬和不自然。
老邱不知如何是好，媳妇却笑着迎上来，“这位大哥就是我老头的好哥们吧？有空去家里玩。”说完又对老邱说，“下次你们哥俩喝酒，就来家里，别在这小旅店里了。”
不仅老邱浑身冷汗，内蒙古男人也目瞪口呆。但两人都没说什么，看着媳妇抱着孩子转身走远。内蒙古男人足足有一个月没有联系老邱。
有时候老邱会想，他和内蒙古男人之间，才是家庭。而那个破坏他的家庭的人，是跟自己生儿育女的媳妇。但这样的话，老邱又如何说的出口？
老邱盯着铁皮房摊位上冒着热气的香肠，那是媳妇亲手做的。而摊位下的两双鞋，散发着脚臭，是内蒙古男人给他的。
“来二斤香肠。”有顾客探过来。
中毒
“你最近还好吗？”
“好久没有闻到你的味道，想念你的臭脚。”
“你怎么不和我联系了？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老邱不间断地发信息给内蒙古男人，但没有收到任何回复。老邱就这样失恋了。
老邱知道，是媳妇的出现，让对方不想再联系。怕麻烦，是人的天性。尽管老邱在短短几次接触中，已经希望能和对方保持这样的联系，延续一辈子。这一次的断联，当老邱感到自己异想天开的可笑与无奈。
老邱靠着买卖熬过那段日子，有一个常来买货的饭店后厨，个子不高，但膘肥体壮。眯眯眼，叼一颗烟，说话粗声大气。很快成了老邱缓解伤痛的目标。
每次后厨来买货，老邱都会多给一点。第三次，后厨似乎察觉出来什么，半开玩笑地对老邱说，“哥，你每次给我的都多了，不怕赔钱啊！”老邱趁机掏出早就买好的白色运动鞋，“这个是送给你的。”后厨吓了一跳，“你这是干嘛？”
老邱是个憨人，想了半天，也没有好借口，索性直接说，“我看你穿的鞋都快坏了，买一双送给你。”后厨打量了老邱一眼，这个男人脸上已经有了很多皱纹，老实地笑着，似乎没什么坏心眼。迟疑一番，后厨接过鞋，“谢谢哥！”转身要走。
“小兄弟，你就在这里换上吧！万一不合适，我好去换。”老邱憋了半天，脸都有点红了，急忙喊住已经走出去快十米的后厨。
后厨有点摸不到头脑，还是同意了，“挺合适的。”说完，又看看自己换下来的鞋。后厨掂了两下，一扬手，把鞋子扔进街边垃圾桶里。
那一天，老邱生怕有人来捡垃圾。一直挨到集市上几乎没什么人了，大小店铺也都关门打烊。趁着夜色，装作扔垃圾的样子，老邱走到垃圾桶旁边，翻出后厨扔掉的那双鞋。上面已经有了些许垃圾，但是还能闻到男人的脚臭味。
老邱发现自己好像中了毒。如果每天不闻闻这些鞋子，浑身都不得劲。他现在已经有了三双鞋。可他希望不断有新的旧鞋加入收藏队列。他仿佛是一位将军，每天来检阅一番这几双鞋子。
一心追求鞋子的男人
当老邱察觉到自己的变化时，他正在发脾气，“你答应我了，为什么不送给我！”只不过，这样的脾气，是老邱通过文字发射出去的。事后他也后悔了，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如此失控。
对方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老邱和他素未谋面。在微信上，老邱只说了几句开场白，就开始询问对方的鞋的尺码。他现在已经不怎么问身高体重了。有了经验的老邱看来，只要鞋子够肥够大，就意味着男人是又高又壮的。
男人的、巨大的鞋子；带着汗味和脚臭的鞋子；穿了很久、已经肮脏的鞋子；老邱从家里的门迈出去，跨上小三轮，他仿佛变成一心只想去追求鞋子的男人。
有一阵子，他忽然担心，怕那些鞋子的味道太大，让香肠和卤货的味道，闻起来很奇怪，会影响到生意。
“你干嘛加这么多配料？这样会变味儿！”媳妇喊老邱先别做了。这个顾家的女人的质问，让老邱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媳妇也不追问，“这几根香肠别卖了，自己吃。我重新和一下馅。”
香料到底还是加多了。之前一直来买货的后厨忍不住抱怨，“大哥，你最近手艺退步了呀！这都什么味道了！太咸了。还有胡椒粉的味道，也太重了。”
老邱小心翼翼地问，“你没觉得我这铁皮屋子里有点捂味？”后厨一愣，“你别闹了！要是你这里味道不好，谁还敢来买？”老邱听了这句话，嘿嘿笑了。
可老邱还是“断粮”了。他不断加着一个又一个男人的QQ和微信，哀求他们送自己一双鞋，一双穿过的、大码的鞋子。
如果对方说自己的鞋子尺码只有43码，老邱瞬间就失去了兴趣。老邱的底线越来越高，44.5码甚至45码，仅算是及格。而愈是这样，越是难以满足。
老邱决定放弃的时候，有个三十七八岁的男人竟然答应了，说自己穿了两年多的“空军一号”反正也要扔了，老邱要是想要，他就发快递，快递费到付。老邱立刻同意了。
只是老邱没想到的是，鞋子快递到的时候是1月22日。隔天就是大年三十。按理说，他还可以去一次镇上的集市，把鞋子藏在“秘密乐园”里。但那天，老邱的儿子有点发烧，哭喊着要爸爸陪。
后来，这双“空军一号”因为疫情，在他的家里足足藏了快四十天。他生怕媳妇发现，换了好几个地方，最后藏在了玉米棒子堆下面。三月份，他终于把这个宝贝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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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人物为化名。
吴楠 | 作者
航空工程师，非虚构写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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